黄昏时雷声把他惊醒 风吹打着木麻黄

给猫取名(四-五)(TSN X Jewnicorn)

前情提要:1(一——四更).花朵在家门口捡了个生成是他孩子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和马总长得一个模样。Dustin不小心把照片泄露给媒体,顿时整个社交网络风生水起。警察无法查出小男孩的身份背景,花朵只得收养。


2.

可是我告诉你,猫咪需要一个特别的名号,

这名更显威严、与众不同,

否则他怎能把尾巴翘得老高,

或者洋洋得意、舒展胡须?

至于这种名字,我只能给你一小撮,

例如Blendamarol,Thingamabobs和Whozamawhats。

(这三个“名字”摘自今年早些时候Jesse在扭腰客的一片文章《我是何如和我的美人鱼女朋友分手的》,而诗的主题内容依旧是T.S.艾略特的《给猫取名》。)

 

办公楼外的十八点半带着一点橙子的颜色,一点棕榈树叶的味道,和一点一日终结的倦怠。

Mark还在回味着刚刚和Chris的对话,对方情真意切的劝解像张足以造成唱片公司破产的唱片般,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去,让他没有腾出空间想别的事情。

忽然,那双走到十月的傍晚里的灰色运动鞋被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拦了下来。

Mark抬起头,眼前的女人带着客套的微笑,擅自作起了自我介绍:“Zuckerberg先生,您好,我是……”

她娇小的亚洲身影在他的视线中模糊了,声音也变成了一片白噪音。透过这张别有用心的脸蛋,他看到了Chris一副早有预料的莫测表情,这张擅自浮现的脸叹了口气,说道:“首先,你要告诉他们,你已经见过了那个孩子,并且依然对这个事情的发生感到惊讶。然后,……,最后,你要说,不希望媒体的焦点落在孩子的身上。”

“我已经见过了那个孩子,对于这个意外,我感到十分吃……”Mark张口说道。

那个女人的表情变得友好而迷茫:“Zuckerberg先生?”

“……毕竟不是每天都会有人认你做爸爸——怎么了?”

“我刚刚的问题是,‘关于您骚扰Eduardo先生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什么,什么传言?”现在轮到Mark变得迷茫起来。

“呃,您试图骚扰Eduardo先生,在他家门口堵他不成,便不停地寄给他自己的巨幅海报?”

“什么海报?你是随便编了问题就来问我了吗?”

对方伸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向他展示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中,一个穿着卫衣和短裤的卷发青年男子站在一扇门前,踮着一只脚,正往左边窗户的方向探头探脑地凑过去。

“我可没看到这张照片上有什么海报。”Mark认出来了,那的确是自己,他正朝窗户里和Eduardo说话,希望对方把自己的鞋递出来。

但他没有说:不过这的确是我,除了我还有谁的腿会那么白呢?

“而且这那不是我。”Mark面无表情地说,不动声色地把卫衣的拉链拉到了顶,遮住和照片里颜色一样的T恤。

“但是——”

“那不是我。”Mark开始往台阶下走。女记者转了个身追了过去。

“好吧,那下一个问题。您对Dustin Moskovitz的邮件有什么看法?这种‘被出柜’是否令您感到苦恼?”

“公司里有人试探着问需不需要把F的蓝色背景换的人成彩虹色。”

“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家都很支持这件事情?”

“这意味着你们都很无聊。”

Mark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着自己如果有一排随行的保镖或者一辆黑色的防弹私家车,生活就会变得容易不少。生活有很多可以变得容易的方式,可是人们总是愿意在绕远路上抓耳挠腮,这是人类的作风,就像用大嗓门来寻找配偶是吼猴的作风。Mark大步快走着,庆幸自己至少有一双合脚的运动鞋。

一阵哒哒的脚步身从身后追来,伴随着另一个气喘吁吁问题:“您和Eduardo Saverin的私人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我们从一开始就有私人关系。”

Mark的语文老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什么叫“私人关系”,他留给Mark的文学记忆仅仅限于《神秘的号手》,Mark曾在课上背诵时一句背错,此后每次检查背诵时候的人名单里必有他一个。而这首需要强制背诵的诗歌,内容却是歌颂自由。正是这种讽刺的冲击使他在厌恶语文课,如果那些老师愿意抽出点时间讲一讲CEO如何通过把问题伪装成答案来巧妙回避记者的提问,或者哪怕是解释一下“私人关系”冠冕堂皇的发音后真正的意思,现在的Mark都有可能是个戴着眼镜一言不发的文学学士。

“我们在哈佛认识后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不确定你的‘私人关系’是什么意思,但我的确认为捏脸颊已经是挺私人的事情了。你坐在那里写代码,他却一直想捏你的脸颊。噢,这些东西不要写到你的报道里去。你们真的认为报导这些连脸都照不清楚的照片比我公司里的任何一行代码要重要吗?”

Mark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甩掉了那个记者,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一直想打电话问Chris那个记者口中的“私人关系”是什么意思。

 

Mark不是唯一一个抱怨自己的语文老师不务正事的人。

Eduardo是另一个。

一天前,警方告知他在档的失踪儿童信息中完全无法找到与小Mark相符的记录,这当下留给了他两个选择,抽身走人或者收养带走。在一番毫无意义的大眼瞪小眼后,Eduardo领走了收养申请表格。填表格的时候,他发了愁。抛开重重不说,他又要给这小伙一个新名字。一个名字必须意有所指,安达卢西亚色鬼,荷兰荡妇,或者哈佛白眼狼。(毕加索,居里夫人,**·****)

带着小Mark去餐馆吃饭的时候,Eduardo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当事人来思索。

店里的特色菜是冷冻芦笋汤,迷你汉堡和龙虾卷。当你不知道点什么菜的时候,对着服务员说出后面标有大拇指或者小皇冠的菜名就没错了。小毛头的目光在菜单鲜榨果汁的一页游移了很久,Eduardo便又给点了一杯甜橙柠檬汁。

果汁很快就给递到了小毛头的面前,一块晃荡的冰块撞着杯壁,铛铛作响。他刚要伸出小小的手去拿杯子,另一只手就截住了他的去路。用手背碰了一下这手掌高的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抢在对方前面把果汁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太凉了,等一会再喝吧,你会肚子痛。”

“我不会肚子痛的,为什么那么说?”小毛头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夺走了自己的杯子,不由得皱起了眉。

Eduardo愣了一下,回答道:“直觉。”

说着,他试图用叉子把玻璃杯里的冰块取出来,透明的小球在叉子的追逐下在四处乱撞,他笑嘻嘻地询问那个苦闷地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小孩,问道,“你要不要玩这个?”对方摇摇头,闷不吭声地紧盯着他的手。Eduardo把冰球捞出来,放在了盘子里,他端起盘子,递给了一个路过的侍者。

这一切做完后,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把双手搭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毛头目送着侍者端走盘子的急躁的模样,用嘴抿了一口那浅橙色的甜水。

酸甜的滋味让Eduardo眯了眯眼。他咂咂嘴,把杯子放下,一边的小毛头抿着嘴不说话,一门心思地低头拧着餐巾。

芦笋汤端了上来,Eduardo拿过小毛头眼前的碗,用勺子盛了点汤递给他:“饭前喝点汤,对胃好。”

看着小毛头乖乖用勺子喝了一口汤,他用勺子给自己也舀了一点。

“诶,Mark。”他提起了这个话题,“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Whozamawhats。”小毛头毫不犹豫地说道,“Whozamawhats,很帅吧。”

“为什么是这个?”Eduardo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摸不到头脑的回答,他以为对方会说什么Danniel,Arthur,或者……Mark。

“Mark是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吧?”

“哎?”Eduardo被汤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得面红耳赤,吸引了整个餐厅的注意力,他抱歉地摆摆手,继续咳嗽。刚刚端走盘子的侍者再度路过,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桌子上。Eduard感激地对对方点头,拿起水杯给自己压惊,但是剧烈的喘气和咳嗽并没有停止,他捂着嘴,一口水像水压过大的喷泉从地下涌出般从他的指间喷了出来。

小毛头慌张地拍着他的后背,周围的人心照不宣地把头偏了过去,不再看他。

过了好一会,Eduardo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捂着发烫的额头休息了一会,想起了刚刚的话题,气息不稳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毛头欲言又止,嘟囔着说道:“……我不记得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么说……”

“该死的媒体,”Eduardo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不说这个了,我刚刚的意思不是你为什么不叫Mark,而是为什么要叫这个怪名字。”

“它很酷啊。”

“不,”Eduardo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不可以叫这个名字,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我早就想好要叫这个名字了。”小毛头手里的叉子叉着一块芦笋,小声抗议着。

“你长大之后会后悔的。”

“那就让长大的我去后悔吧,我现在就想叫这个。”

Eduardo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把两个迷你汉堡推到两人眼前。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小毛头轻轻开了口:“可以叫那个名字吗?”

“什么?Mark吗?”

小毛头满脸期待地盯着他。

“噢!”Eduardo尴尬地咧开嘴,“噢,Whozamawhats?这个……你不能叫这个,太怪了。”

“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啦。”

“你现在和我一起住。”

“但是你不相信那个纸条上说的话。”小Mark越说越委屈,嘟着嘴,下巴颤抖着,眼睛周围慢慢泛起红色,像一只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水母抖动起来,似乎快要在这餐厅的阳光间融化了。

“你还记得那码事啊!”见到小Mark红了鼻头,Eduardo又好笑又慌张地赶紧把他从椅子上抽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啊。”

头一靠上Eduardo的肩膀,小Mark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妈妈爸爸到底在哪呀——”

“你别哭,你别哭。”Eduardo的脸凑到他哭红了的小耳朵旁轻轻而又快速地说,“你就勉强当我是你的爸爸吧?”

小Mark点了点头,脑袋深深埋进Eduardo的颈窝里,一只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同时,慢慢地,慢慢地把另一只手伸向了桌子上盛着浅橙色甜水的玻璃杯。

一只更大更修长的手拍掉了那只小手。

小Mark把另一只手也环上了Eduardo的脖子。

谁都没揭穿彼此。

 

回到家后,小毛头用如炬般的目光紧紧盯着Eduardo,看着他一笔一划地把W-H-O-Z-A-M-A-W-H-A-T-S-S-A-V-E-R-I-N写在了申请表上。

像只耿直的小蚂蚁。

Eduardo叹口气。

 

Mark刚洗完澡,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他穿着条深蓝色印花的宽松短裤,端着电脑走上了床,开始整理起积攒了半天的电子邮件,脑海里飞快地闪回着这两天里Chris给他上的课程。

他头顶一个个棕色的小卷被水润湿后紧紧地贴着他的额头,在毛巾上留下一点深色的水痕,在这个季节,皮肤上的水珠已经会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舆论风波耽误了他很多时间,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空仔细考虑了一下Chris说的问题,其实不需要仔细思索,他也知道对方说得很有道理。特别是经历了今天这么一折腾,他算是意识到了媒体的功能性,公众人物在它们的面前就像一个面对校霸联盟的鼻涕虫一样,只有被按住打的份。

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Mark和Facebook在任何一个环节上的不作为,他便倒了大霉。

Mark咬着指甲,盘起了腿,电脑屏幕的荧光像思维的光束一样闪闪发光。一分钟之后,这个雷厉风行的Mark给Dustin发了个邮件,让他组织一个小组,开始商讨在Facebook建立关于失踪人口的版面。

两分钟之后,他给Chris发了个邮件,询问他是否应该为了迎接一个小孩子的入住而换一个更大的公寓,“如果是,请为我物色一个合适的住处”。

三分钟之后,他再次通过Emma的电脑研究Eduardo的行程。

十分钟之后,他开始认真地研究附近的幼儿园。

 

终于又要回归到公司日常事务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Mark猛地仰躺在了床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大睁着眼睛,如果此刻上帝俯下身来看他所造的天才究竟什么模样,一定会惊讶于他们鱼一样的睡眠习性。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Mark慢慢爬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功能饮料,刚接触到空气的红色罐子被团团白雾包裹着,还很冰凉。

这种冰凉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秋天,那时候他和Eduardo还是彼此最依赖的人,别人他起他俩时还总用“那俩人”,一杯冰水带来的胃痛就足以让对方终止一个聚会,赶到对方身边。那晚上Mark在宿舍满是衣服的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双手捂着肚子,紧紧咬着牙关,疼痛抽干了他的力气,他甚至睁不开眼睛。但他能感受到Eduardo轻轻按在他手上的手,和扑面而来的气息。

Eduardo的身上有股阳光充足时的洗衣房的味道。

几年后的Mark把这个人造的光滑小山放在床边,等待空气中和它的凉意。

从远处望去,他的窗子是那栋楼里唯一总是在深夜仍然发亮的小小方块,像一丛被拘束在方形瓶子里的小小火焰。

 

Mark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时间是半夜。

他才躺下,电话的声音就把他吵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床边摸到了手机,亮起来的屏幕照着他的眼睛,他发出了一声不悦的闷哼,随即看清楚了屏幕上显示的一串数字。这一眼让他的心脏立即“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整个房间回荡着鼓槌般的声音,这他才想起来人的心脏是需要跳动的。这种自我意识很奇怪,他很少想到自己身体里有热乎乎的东西正在急速流淌,他向来觉得自己硬邦邦的,金刚不坏,永远不会因为忙于工作熬夜到凌晨而暴毙。

“我,咳嗯!是Mark Zuckerberg,”Mark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他清了清嗓子才完成这个开场白。

“我是Eduardo Saverin。”

“哦!你有什么事情吗,”Mark意识到自己的升调有点上扬,便立即挤压起自己的嗓子,降下音调,“我正打算睡觉,不介意的话。”

“你看到那个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MARK ZUCKERBERG:我们从一开始就有私人关系》。”对方的声音里是货真价实的气愤,“你他妈在搞什么?”

Mark在关上电脑之前的确看到了这么一条网页新闻。但是他没时间一一查看与自己有关的报导,那是Chris带领的公关部门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他眼都不眨地关闭了窗口,盖上了笔记本屏幕。

“我觉得没什么。”Mark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的确曾经相处得很愉快,大家都知道。”

“那不是一码事!”

Eduardo的声音是虚张声势的气音,不禁让人怀疑为什么他要有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他睡着了是吗,你的‘Mark’?”

“是,——他不叫Mark了,我填了收养单,现在他叫Whozamawhats Saverin。”

“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别打岔。我打电话是让你不要再作出这种事情了,Mark——Zama要上学了,我不希望你那边再弄出什么动静,让他在学校里被人追围堵截。我不能理解你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你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需要吗?”

“……提到上学,我研究了一下附近的幼儿园,排除了一些媒体人孩子在的地方,筛选了不错的老师。”Mark低着头,试图在黑暗里辨别手指的形状。“我一会把相关资料放在Emma的电脑里,她明天就会看到。”

“你黑了她的电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Mark轻声说。

“哦,你肯定这么说。”

“……你希望我对那句话澄清吗?”

“……”

电话两边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证明电话还在被接通。

有几秒,电话那端的Eduardo张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两人都想通过某个话题继续下去这场对话的时候,电话忽然断了。

两人盯着暗下去的屏幕,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按下了结束。

Mark打开电脑,把他整理了两个小时的资料输入Emma的笔记本,留在了对方的桌面。他打开邮箱,对着对话窗口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再不睡觉,可能今晚的睡觉只能叫做“打盹”了,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起笔。于是他又给Chris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在明天下午准备一场小型的记者招待会。又过了一会,他醍醐灌顶般从床上弹起来,摸到手机,在短信窗口继续补充道:“我刚刚的‘明天下午’,实际上是指‘今天下午’。”

 

“Eduardo?”

半梦半醒间,Eduardo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他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他旁边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黄色灯光。光的那头,Mark光着脚站在黑暗里,试探地叫着他的名字:“我做噩梦了,能和你一起睡吗?”

Eduardo茫然地看着对方迎着光的脸,慢慢地点头。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手机,就这样歪着度过了大半夜。他清醒了一点,对面人的身影也随之变成了小小一团,Mark变成了一个小毛头,穿着鹅黄色的睡衣,拽着睡觉的毯子走了过来,爬上沙发,窝进了Eduardo的怀里。

柔软蓬松的褐色卷发压在他的颈窝,蹭着他的下巴。小毛头的重量轻轻,骨头也小小一把,像受到了催眠的小兔子一样躺进了他的胳膊。Eduardo缓慢地眨着眼,每一次眨眼,眼睑都能感受到眼球上的棱角,他的眼睛很干涩,他还很困。

“嘿。”他地把胳膊合上,手轻轻地覆盖在小毛头的后背上。他想说点什么,但是睡意让他头脑昏沉,他甚至难以抬起手把灯灭掉,夜风便吹散了最后的清醒。

 

早晨七点半,Eduardo的手机响了,他给鸡蛋翻了个面,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Emma的气愤通过一个感叹号窜出了屏幕:“Mark Zuckerberg黑了我的电脑!”

他想生气,却被Emma的气急败坏逗笑了:“你从他整理的幼儿园消息里挑一挑,Zama还可以进最近的秋季学期。”

对方没有回复,Eduardo逐渐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以至于一旁站在凳子上看着他煎蛋的小毛头有点好奇,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高兴呀?”

“高兴?”Eduardo愣了一下,眉毛轻轻扬着,嘴角也朝上翘起,“有吗?”

微波炉“叮”地一声,小毛头带上厚厚的手套,拉开微波炉的把手,把里边的两杯牛奶端了出来。他小心地走下了凳子,把牛奶放在了Eduardo另一边的餐盘上,又趴在桌边继续打量着Eduardo的表情:“有呀。”

“随你吧,”Eduardo被他盯得红了脸,便指使他把牛奶先端到餐桌上,“你为什么不先把牛奶端过去呢?”

小毛头端着牛奶离开了,不一会,他趿着拖鞋的细小脚步声又从传了过来。

此时Eduardo正在把烤好的三明治和配菜叠在一起,他双手扶在案板上,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告诉对方在餐桌旁等着吃饭,而这一回头让他险些脱口喷出一串粗话。

Zama高举着一张和他差不多一样高的海报,朝他走了过来,不仔细看过去,仿佛一张有自主意识的海报正缓步向他逼近。

海报上堂而皇之地印刷着Mark站在海边的照片。Eduardo曾在一本刊登有他门们二人新闻的杂志上见过与这套照片的另一张图,那张图上,Mark站在一排粉色的阳伞前,背对着镜头,正低头在沙滩上捡起一块贝壳,他光滑的后背微微弯曲,脊椎的形状让阳光在光滑的背上留下阴阳两界。在这张图上,Mark已经捡起了那块贝壳,正斜斜地坐在在一张伞下,眯着眼往海的方向看去,他的两条腿探出阳伞,牛奶似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毛头举着这张海报走进厨房,Eduardo立即产生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慌忙问:“你这是干嘛?”

隔着一张海报,小毛头的声音闷闷地透了过来:“我在餐桌边的柜子上看到的。”

“我知道,我放在那里的。你拿着它干什么,快放下……”

“这个人是上次来的Mark吧?”小毛头并没有放下手,“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他的照片呀?”

“这不是照片,是海报。不知道是谁寄给我的,号称是我俩的粉丝,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都知道你喜欢Mark吗?”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不要相信,知道吗?”

小毛头的手缓缓放下了,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走了出去,坐到了餐桌旁边。

 

Mark一早就在会议室坐好了,他的目光从这二十平米小屋的一端扫到另一端,屋子里有十一张脸,除了Chris外,分别是曾经刊登过关于他和Eduardo的绯闻的媒体中最具有影响力的前十名。得知受邀名单上只有十个人后,Dustin曾经对这场招待会表示了质疑,Mark反驳道,对他来说,十个陌生人与一百个陌生人在一个屋子里没有任何差别,更何况最开始Dustin只把邮件发给了一个《财富杂志。他说完这句话,Dustin便不再做任何反驳。

看着下面一张张梳洗整齐的脸,Mark眯着眼,紧紧闭着嘴,盘算着和团队编撰好的台词。就在这期间,他给这个临时会议室起了一个名字。“我死去的房间”。

边上的女人举手了,她穿着一身米白的色的西服,梳着浅黄色的短发。

Mark点点头。

“很多人质疑您和Eduardo Saverin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是炒作,您怎么看?”

“炒作?如果我想炒作,我宁愿把Facebook里所有用户的头像都变成你的自拍或者一个屁股。咀嚼账单都会比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得到更多乐趣。”

Chris站在Mark的旁边,笑得一脸尴尬。

“好哇,开门红。”他在桌子下给Dustin发了一条短信。

 

坐在沙发上看漫画书的时候,小毛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他探头探脑地走到Eduardo的桌子旁,发现他正在看一个采访视频。

视频里,Mark眯着一双小鹰一样的眼睛,说话不带喘气地回应着记者的提问。

“我以为你在工作呢,你在看什么呀?”

“我刚刚的确在工作,但是Emma发给了我这个。”Eduardo盯着屏幕,知道了小毛头的到来,并没有打算回避,“Mark Zuckerberg的采访视频。”

“讲的什么呀?”

Eduardo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关掉了窗口,Mark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在澄清一段记者发言。他之前在一次采访中说了错话,现在他在重申自己的意思。”

“说错了话?”

Eduardo皱着眉,眼睛盯着桌子,一言不发。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说错吗?”小毛头弯着腰看他,忽然搂住了他的头。

Eduardo的脑袋埋在小毛头的胸前动弹不得,不由得叫出声,小毛头连忙放手,往后退了两步,再盯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笑了出来。

“你为什么生Mark的气啊。”见对方笑了出来,小毛头问道。

Eduardo摇摇头,打开了工作界面。

小毛头跟着他看向电脑屏幕,可是那些红色和蓝色的曲线代表什么,他一点都没有概念,但他还是死死盯着那里,似乎可以盯出Eduardo的秘密一般。

“我可以在你这里看书吗?”他问道。

Eduardo终于点了点头。

小Mark立即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并排坐在了Eduardo桌子的旁边。

整个屋子都很安静。不时传来翻书声,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Eduardo忽然开口:“那家伙给你的感觉如何?”

“谁?”小毛头捧着书,眼都不抬地张嘴问道。他很快便知道了Eduardo嘴里的人是谁,因为对方把眼睛抬起来,往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早晨的海报卷得整整齐齐,静静地躺在柜顶中间。

“我很喜欢他呀。他看起来是个酷酷的大人。”小毛头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他?酷?”

Eduardo实在不能将两条牛奶冻一样的腿和“酷”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挤眉弄眼了一阵,以至于到最后都觉得自己的反应夸张得有点幼稚。这一定就是众多公司不允许把孩子带到公司里的原因,和小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一边会要求小孩的行为趋向你的安静,一边会使得自己的智商趋向小孩的低龄。

“是啊,酷。像迪西。”小毛头认真地评论着。

“是因为他来的那天穿了绿色的裤子吗?”

“我不记得他穿的什么衣服了。我是说他不爱说话,还有——”词语的匮乏难倒了小毛头,他低着头,飞速翻起书来,希望能从中得到什么启发,但是还是没能说完这句话。

“OK,OK。你说的。”Eduardo戳了几下鼠标,假意逢迎,但不一会,他还是继续说道,“但是你不知道——”

Eduardo停不下来了。

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发现了彼此之间的一个共同爱好:虽然Mark不怎么喝酒,但是两人都很喜欢健力士黑啤。

发现这个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海边小餐馆吹风,一起吃着汁水新鲜的牡蛎。两人因为这一发现惊讶不已。

“香料,香草,焦糖。我喜欢里面糖的味道,还有和朴实的柑橘味,我通常会放点柠檬皮,加柠檬皮的话整杯酒都显得更新鲜了,味道更复杂。你知道那种感觉吧?你喜不喜欢往里面放肉豆蔻?”

“噢,噢。”Mark的表情十分微妙,就好像你得知自己的好朋友成功在毕业舞会上邀请了曾拒绝过你女生时,你不得不表现出的那种礼貌中带点惊喜的反应。

Mark的手被贝类事物弄得满是咸味的汁水,他慌忙岔开大腿,防止污染自己的深蓝色带红黄色条纹的家居裤子。

“他就是这么一个外出去海边都要穿家居裤和澡堂鞋的人。”Eduardo着重给小毛头描述了Mark的装扮,“然后他说——”

“噢,我偶尔会喝一点。”

(Eduardo惟妙惟肖地模仿着Mark的高语速和短促的喘息。)

Mark不自在地看着灰色的海。这天天色不好,阴天,云低沉,海鸥像黑灰色的落叶被吹响远方。他望着模糊而遥远的黑色海平线,说道:“热棕榈酒是唯一不会让我感到难受的酒。”

“听起来真隆重。”Eduardo盯着他的侧脸笑了起来。他也看向了海,仿佛可以从共同的景色中寻求共鸣。

“因为感觉热棕榈酒像药一样。书上说它对治疗手脚冰凉和胃部疼痛有很好的疗效。你当然不能相信这些卖酒的人说的话,但是这种说法让我喝酒的罪恶感得到中和了,仿佛我真的可以通过它实现自我治疗一样。”

“……所以你喝热棕榈酒是为了养生?”

“没错。”Mark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他就连说‘我喝热棕榈酒是因为我可以向老年人一样养生’这样的话都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Eduardo扶着额头,从记忆里走了出来。屋子里飘荡着咸腥的海水味道终于慢慢褪去了。“这样的人哪里酷了?”

小毛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表情若有所思。这不是代表着他正在接受自己的观点,就是代表他仍然坚定地站在Mark很酷的那一边。

Eduardo叹了口气。

“而且他这个人,”Eduardo总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想起“沉默是金”的警句,不禁让他怀疑自己多嘴和小毛头说这些的正确性,“他就算黑进Emma的电脑里,也不愿意和我坐下来好好聊几句。”

“但是你上次把他轰出去了。”

小毛头见缝插针地补充着。

Eduardo张张嘴,吐出的却是一口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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